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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明帖

蒋华

春节没有下雪,清明前却下起了雪籽,虽然时间很短,总算是圆了对一场雪的期盼。对于清明这个节气来说,雪籽是意外,雨才是常态。南方本就雨水多,过完春节,没有几个晴天,雨就像小时候脱了线的毛衣,只要有个头,就可以一直扯下去。

二十年前,老宅换成了新宅,旧时一层土砖房变成了两层红砖房,外面贴了瓷砖,光鲜亮丽,但总觉得精致之中少了一些东西,可能是气韵,也可能是自己的某种念想。原来的旧宅中间有天井,天井里有个水池,池里原有几尾鲤鱼,后来不知去向。水池旁种了一棵枇杷树,枇杷成熟的时节,爷爷总会叫上附近的孩子,能摘多少是多少,要不就是自己钩取下来,分给邻居。遗憾的是建新房时,把它移栽到新的庭院里,不知是否因为移栽时伤了根茎,竟没有活下来。这让父亲很是伤心,一棵植物,难道也懂得情义?

旧时食物匮乏,从前这时节,奶奶总要支起笸箩晒霉干菜,一根根长条的霉干菜抻开拉直,在笸箩上勾勒出一个个像是正在行走的人。爷爷在别的乡工作,周末才骑着自行车回来,他不会闲着,从村这头走到村那头,整修路面,砌修塘堤,村里第一口公用的水井,就是他带父亲一起挖的。爷爷奶奶没想到,他们先后早早离开了老宅,“走到”屋后的山坡上,“走进”那个小小的坟茔里。墓碑上,仅有他们的名字和生卒年,简单苍白。新房子一建,他们存在的痕迹也被抹了个干净。现在,连父亲都不会住在这里,家乡就成了故乡。

村口的木棉开得疯癫,猩红花瓣兜着雨帘子,像浸透了胭脂的洒金笺。前几天一阵风,将花瓣吹落下来,在村人来往的脚下,碾落成泥。那时,我开车送父亲来村里吃酒,他少年时的朋友“整寿”,仅邀请了几个好友。父亲喝得多了,欣喜之余,突然有些感伤,回城途中,他不住回忆起少年时的辛酸与快乐。说着说着便歪着头睡着了。我本想借此机会,将爷爷奶奶的墓扫了,但父亲坚决不同意,吃酒和扫墓是两件事,不能图省事,一天做了。

几天后再来,天又冷了几分,细密的雨,洒在父亲的头发上,凝成一颗颗透明的小珠子,很快就顺着发丝流了下来。父亲固执不肯撑伞,我只有打开伞,尽量靠在他身边。山路没人打理,杂草将路湮没。进去时,水珠跳到我们的鞋面上、裤脚上,不一会,寒意便从脚脖子蔓延上来。当年奶奶总说清明草沾了祖先灵气,蒸出的青团格外醒脾。如今超市冷柜里的成品青团碧绿得可疑,倒不如村头小超市老板自制的艾草糍粑实在——至少他蒸笼底下垫的还是粽叶,不像那些机器压制的,透着塑料薄膜的冷光。

供品摆开,山风袭来,树枝簌簌作响,半卷黄纸被吹得斜斜贴在墓侧围栏上。点着后,黄纸成灰,被风卷着盘旋向上,父亲一怔,喃喃自语,泪就涌了出来。不一会,山雾漫上来,父亲待香烛纸钱全部燃尽,在我的催促中离开。

下山后,邻居周三阿公见我们裤脚尽湿,拉着父亲进了他家。灶房里,中间还留着以前那种方形土灶,里面柴火正旺。接过递来的茶水,将脚伸在火旁,湿气便升腾起来。柴火噼啪炸开一粒火星,正落在周三阿公的棉裤上。老人浑不在意地拍打两下,铁钳拨动灶膛里的灰烬,露出藏在柴灰中焦黑的糍粑,周三阿公夹出来,递给我,我心内嫌弃,父亲接过糍粑掰成两半,拿一半在手里,吃了起来。全身烤热了,我们才道谢离开。

回新宅取车,父亲执意要去阁楼看看。堆满杂物的阁楼像记忆的窗口,我本以为过去的痕迹都已经被抹去,没想到都藏在了这里。大到水车、扮禾桶,小到筲箕、笸箩,甚至还有以前雕花的窗棂。父亲挪开杂乱的物件,从里面找出一只上了锁的樟木箱,随便扫了几下灰尘,便将它抱到了车上。箱子里,大概藏着他的记忆,也许还有我的。

新房外面又种了一株果树,一直没有结果。离开之际,身后传来一声轻响,不知是迟归的鸟,还是穿越二十年光阴的枇杷落了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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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明帖

2025-04-08 16:42:00